“辛西娅老师，昨晚魔物为何会化为烟雾侵蚀人体？”她记得昨晚在原石地带时她可是和伊桑一起消灭了不少的魔物，而在研究过程中高级魔法师们受到侵蚀但他们两人却安然无恙。
      辛西娅惊诧的是没想到安杰丽卡竟然已经知道了此事，不过暗自一想，也没必要对这孩子进行隐瞒。“魔物本身由黑暗物质组成——也就是你口中所说的‘烟雾’。昨晚我们在解剖时发现魔物中有一颗晶石，在我取出它时魔物便不能保持原形而恢复分散的状态。当时我想那颗晶石在魔物体内应该是作为能量源，并帮助魔物成型的存在。”她沉吟一会接着说，“于是我开始怀疑晶石的由来，今天一早就去了十字架之丘进行证实。”
      “那晶石……”
      “晶石的魔力波动与十字架周边的波动相吻合，但十字架的魔力已枯竭我不便继续研究。所以我便去神殿，得到了许可后查阅了相关资料后确认晶石便是十字架魔力的凝固体。”
      安杰丽卡惊叹了一声，不过私底下松了口气：至少这就证明了十字架魔力消失与自己并无关系。但是接下来她又有了新的担忧：这么多魔物，要战斗到何时才是尽头！现在只有除掉十字架才能遏制局势。她清楚十字架的魔力有多强大，当初自己无意间还了解到十字架深处还有更深厚的力量，如果不及时抵制不知以后还会出现多么可怕的魔物。想到这里，年轻的魔法师带着份坚定对高级魔法师说到：“老师，你让我去销毁十字架吧！”
      辛西娅深知眼前的少女实力不凡，小小年纪便能达到和一般高级魔法师相当的水平，说不定不久就会赶上自己，不愧为天才魔法师。可是……
      “十字架那边的情况我们完全无法预测，你孤身一人前去太危险，况且即使销毁了十字架也只能暂时缓解魔物生成速度。另外……”

      “是担心神殿那边不以允许吗！”
      “不。高级牧师雷昂纳多已经知道此事，想必他已经告知骑士团的各位了。”
      “那为什么……”
      “虽说只要注意别破坏晶石的话，消灭魔物应该没什么问题。不过凡事都有万一。”到现在，辛西娅被侵蚀的部位都还隐隐作痛。昨晚她身为魔物研究主要人员，被侵蚀量最多。虽然已经用‘精神掌握’把所有入侵物质驱除，可因为量多，物质在体内发作的潜伏期变短。唯一庆幸的是并没有对自身造成什么伤害，不过这疼痛怕是要持续一阵子了。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语气中已经包含了不容置疑的拒绝。
      安杰丽卡虽有不甘，也只要就此作罢，集中精力配合辛西娅攻击眼前不断涌现的魔物们，不时还跑去力量薄弱的队伍里进行帮助。
 
      伊桑和骑士团的成员汇合后也开始专注地对付敌人，并且试图找到一条可以突破的道路然后攻入十字架之丘内部。刚才雷昂纳多也吩咐过，我们牧师犯下的错就应该由我们来承担，势必要冲入十字架之丘了解情况，为主军进攻做准备。
      他身形一晃进入魔物堆里，想要更靠近目标寻找突破口。余光瞥到在他不远处也有一个身影穿梭在密集的魔物中，定眼一看正是安杰丽卡。想到她会用传送魔法，说不定能派上什么用场。又想起昨天她说过她正在调查异变之事，或许还能在她那里了解到更多的情况。于是少年奋力战斗着试图接近她。
      激战正酣，安杰丽卡却发现伊桑渐渐向她这边走来。因此她嘴角一勾：“不是才被我们骂得狗血淋头吗，怎么还敢独自跑到魔法师战斗区域来？”
      跟少女相处了几次已经习惯了她的冷嘲热讽，牧师微微喘着气停在她面前。“的确是我们失误在先，让你们费心了。”他停顿了一下，“接下来可能还要麻烦你了。”
      “哦？本小姐现在可忙着。算是求我？”她一说完便放出火墙解决掉身体周围一圈的魔物。
      “恳请你……能否将我送入十字架之丘？”
      安杰丽卡盯着他默不作声，像是考虑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想去里面？也不是不可以。你敢不敢和我一起去销毁十字架？”
      伊桑惊愕地对上她的双眼。虽然雷昂纳多声明过，突围进去后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可以销毁十字架，但从她口中说出的分明是有计划的销毁啊。
      他的嘴抿成一条线，似乎无法做出结论。
      “怕了？切，牧师都是这么一个德行。”魔法师有些失望。本想着她终于可以拉着一个人一同前往，现在看来恐怕又要落空了。
      “……好，我答应。”那我就把‘计划’当做是‘迫不得已’的吧。少年像是下定决心了一样，猛地一抬头回答道，握在手中的魔杖随着动作微微作响。
      看着对方突然的转变少女心下一喜。虽然怕他又会改变主意，但还是半开玩笑好心地提醒道：“可能会死哟。”
      伊桑想，他早就不怕死了。
      从他离开衣食无忧的贵族家庭、跪在女神像前的那一刻起。
      从他进入神殿骑士团、拿起魔杖的那一刻起。
      从他站在希瑟菲尔德学院门口、接住少女的那一刻起。
      从他挡在少女身后、并肩作战的那一刻起。
      “义无返顾。”清晰的声音传入安杰丽卡心里。
      而她报以微微一笑。
 
      “我冲前锋，你殿后。”魔法师甩了两圈法杖，身形一闪就冲到了前面。未等伊桑开口阻拦，周边被打散的魔物就又重新聚集，蜂拥至她身边。牧师顿了顿脚，只得咽下那句“你的防御太弱了”，举起魔杖担当起了少女的防护墙。
      安杰丽卡早已料到被围攻的状况，还未落地就放出一圈震荡波。握紧法杖，她观察着受到攻击的魔物，眯起了眼睛。
      果然是麻烦的东西。
      尽管先前已有过一次作战的经验，知道这种魔物难以对付，但现如今它们似乎更加强大了。她试探性地让地面刺出冰刃，被穿透身体的魔物发出厉声嚎叫。安杰丽卡一边躲闪前后袭来的攻击一边让视线钉在魔物的伤口上，只见伤口附近短暂冒出黑色的烟雾，几分钟后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她回忆起辛西娅导师的话：“魔物本身由黑暗物质组成——”
      “也就是说只能直接把晶石破坏掉了吗？”她低语。
      然而稍微思考一下就知道，这种做法无异于自寻死路。放眼这一片区域内只有她和伊桑在战斗，远离大部队几百米，周围全是密密麻麻的魔物。这么多晶石被破坏的话，放出的黑暗物质……他们两个人恐怕还不够开一锅的。
      更何况，他们真正的目标不是消灭魔物。安杰丽卡抬头，那尊巨大的银色十字架还在遥遥彼端。
      一只魔物向她扑来，她侧身一跃，让它与另一只从不同方向扑来的魔物撞在了一起。安杰丽卡发现它们的智力不高，攻击方式像食人魔一样横冲直撞、毫无章法。这可能是直到目前为止唯一的一个好消息。不能与魔物拼力量，大部分的魔力还要留到最后来销毁十字架。她一边后退一边大喊：“伊桑！”
      雷电之手适时地落下，震倒了一大圈魔物。魔物从地上爬起来，很快聚集在不断释放闪电的十字架周围又咬又啃，正好给了安杰丽卡抽身的时机。她飞一般冲到伊桑身边。伊桑正欲开口，被她打断：“这些魔物就交给你来料理了。”
      少年的瞳孔瞬间缩小。
      “我用火径直接冲到十字架那里，然后一切就能结束。”撂下话，安杰丽卡转身迈步，却被掰住肩膀被迫转回身来。
      “干什么呀！”她不耐烦地挣扎，想要脱开对方。“你不会是想说要并肩作战才能战胜敌人什么的吧！少蠢了，时间拖不起！我们魔法师……”
      “住手，笨蛋。”
      伊桑简短的话语令安杰丽卡一愣。
      松开手，扬起魔杖，两人周围的地面浮现出魔法阵，方圆十米内冲出的巨大光束将靠近的所有魔物在一瞬间消灭殆尽。少年眼神肃杀。
      “你是想说，你们魔法师的力量强得多，不需要臭牧师的援助？”
      向前一步，逼近。
      “还是想说，我伊桑作为战友，不配援助你？”
      再向前一步，双目间仅有咫尺之遥，令安杰丽卡莫名心虚。她不由自主后退半步，没什么底气地喊道：“什么啊，你、你以为你是谁！”
      沉默半晌，伊桑开口：“我是——”
      很多年后安杰丽卡仍记得那句话。那不是在香花簇拥的殿堂，而是在哀号与嘶吼焚烧的战场吐出的誓言。那时新一轮的魔物潮水般涌上来，少年已经转过身去。魔杖划过的声音、电流窜动的声音、魔物肉体击打地面的声音，种种喧嚣缠在耳畔，然而那句伴随着清亮嗓音的话语却切开空气直达她的内心：
      “——你魔法师安杰丽卡的盾牌！”
 
      睁开眼睛，伊桑看见的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房间。他费了点力气撑起身子，感到四肢酸痛、头昏脑胀，应该是昨日使用魔力过火的缘故。低下头，发现自己一身都是绷带，便苦笑了一声。
      嘛，那也是当然的。
      昨日二人一路开道，眼见离十字架越来越近，魔物也越来越密集，远远望去黑压压一片，使人不由得放缓脚步。
      “接下来怎么办？”他停在安杰丽卡身边，微微气喘。安杰丽卡没接话，只是在空中画了个小小的魔法阵。
      伊桑会意，开始了大型的咏唱。
      安杰丽卡原本只是叫他清下场，好方便自己画能提供两人使用的传送魔法阵，但她从来没有想到过清场的景象可以这么壮观。伴着少年的歌声，云层洞开。那仿佛是摩西开海的奇迹，又犹如天府之门向人间慷慨开敞。以地面上咏唱者的坐标为中心，苍茫天空裂开一条巨口，千万支十字架从中如雨点降落。地上的魔物不是被钉住，就是被贯穿核心。一时间辽阔雪原上黑雾弥漫。
      愣了片刻，安杰丽卡突然想起了斯泰拉导师说过的话：“小心点，别碰那黑雾！”见伊桑点点头，她便回过头来专心对付魔法阵。两人的阵法要更加复杂。等到终于完成时，她一挥法杖，大喊：“过来！”
      话音未落，伊桑已赶至她身边。
      当牧师的大部队赶到十字架之丘时，这个地方已经名存实亡——十字架被伊桑和安杰丽卡的合力攻击轰得连渣都不剩，看得一干人等大眼瞪小眼。最后，已毫无反抗之力的二人被扛出了将要崩塌的原石地带。安杰丽卡被魔法师们接了回去，伊桑则被缠上一圈又一圈的绷带然后按在病床上。
      当然，也没逃过雷昂那多的一顿责问。
      伊桑望向窗外。天气已经回暖，太阳从窗户照进房间，清晨的空气散发香味。远方的街道上传来热闹的声音，穿过重重晨雾钻进他的耳朵里。伊桑掀开被子，他想自己应该去把几个星期前拿来的书读完。他都快忘记自己上次读到哪里了。
 
      “什么嘛，这不公平！”魔法山脊的另一端，从希瑟菲尔德学院里传出了安杰丽卡的尖声叫嚷。
      “闭嘴。”辛西娅的回答简明扼要。
      “我不干！”安杰丽卡又蹬又踢，垂死挣扎。她全身上下被缠满绷带捆在床上，凄惨的模样令抗议完全没有威慑力。“凭什么我要躺在这里啥都不能做啊！”
      “因为你是伤员。”
      “你很清楚我根本不是！”少女悲愤的声音在整个房间回荡。
      辛西娅眨眨眼，像在说“噢，是吗”便走出了房间。随行的一个魔法师临走前好心提醒安杰丽卡说别挣扎了你知道这是导师们对你擅自摧毁十字架的禁闭惩罚，然后怜悯地摇头叹息关上门离开了。独自躺在床上，安杰丽卡前所未有地体味到何谓人情冷暖。
      而与此同时，辛西娅刚走出安杰丽卡的房间，便直奔神圣天堂斯泰拉处：“结果如何？”
      斯泰拉环抱双臂：“有点蹊跷。”
      辛西娅刚想说什么，便被抬手阻止了。斯泰拉转身进屋，她跟随在后，在乱七八糟犹如迷宫的屋子里兜了几圈后停在一张研究台前。那上面，只摆放着两样东西：魔物体内的晶石，食尸鬼的骨头。
      “你觉得，这两件东西之间会有什么关系？”面对辛西娅疑问横生的双眼，斯泰拉将手放在研究台上，意味深长地问道。
 
      少年坐在床头看书，听见响动，头也不抬地说：“门就在那里，何必爬窗。”
      “你还是在看书的时候看上去比较有人样。”少女答非所问。
      合上书本，伊桑叹了口气。“这里是神殿的一部分，能请你到别的地方吃吗？”听到这句逐客令，安杰丽卡非但不走人，反而跳进了房间，怀中一大袋金黄色的浑圆小果子随着她的动作窸窣作响。“别那么教条嘛，本小姐只是想找个人一起吃黄香李。凯德拉关卡特产，刚从集市上买来的，要来一个吗？”
      伊桑无奈地瞟了她一眼，伸手接过黄香李塞进嘴里：“你现在不是应该在希瑟菲尔德好好待着么，到我这里来有什么事？”
      “……说来话长。”安杰丽卡抛起一颗，用嘴接住，然后向他娓娓道来。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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